夢想的宇宙


巴舍拉在《夢想的詩學》裡頭這樣說:「對宇宙的夢想,如同我們即將研究的,是一種孤寂感的現象,一種源自於夢想者的心理現象。」人類對於宇宙的夢想,隨著時代的演進,工業革命、科學革命,如今已進展到恐怕集古聖先賢之智慧,都難以想像的境界。

王蟲是一部用來窺視宇宙深處的大機器,說是為了科學,本質上是為了滿足人類的求知慾與好奇心,世界上有好多人正在探索浩瀚的宇宙,透過各種可能的技術,物理的、化學的,用看的、用聽的、用那些遠超過人類感觀所能及的。康德的墓上頭題著這些字:「位我上者,燦爛星空。」關於宇宙、關於上帝、關於實在的論證,世世代代流傳著,不僅僅是科學家,每一個人都讓全人類對於宇宙的知識,有著不可抹滅的貢獻。

我們用王蟲來看宇宙,更精確一點說是「年輕」時的宇宙,那是宇宙中的「第一道光」,經歷了一百多億年的奔波後,才終於到達地球、落到王蟲的偵測器裡,然後它耗盡最後的生命,在我們眼前的電腦螢幕中,畫上那小小一個點,好讓人們可以從它的死亡,來發現宇宙的一絲奧秘。這其實是個偉大的故事。生命的消逝並不代表著消失,這些從宇宙年輕時發出來的光,告訴了人們好多好多關於宇宙的成長歷程,如果宇宙曾經很寂寞,那麼祂現在肯定稍稍不寂寞了點。

其實我做的研究與王蟲並沒有太直接的關聯,純粹是出於自身對於窺探宇宙的興趣,在所謂天文觀測的現場,可以發現原來雜誌上、電視上那些科學家講的話,竟是如此真實;這就像小時候雖然都看過那些大地的空拍照片,但在二十年之後真正飛上了天際,親眼見識大地細緻的肌理紋路,都還會不免讚嘆出聲來。能夠站在人類建造的偉大儀器旁,甚至能夠親自操控它來探索宇宙,這是多麼夢幻又多麼寫實的經驗啊。

夜晚的觀測站擁有絕對的安靜,王蟲規律的喘息是這裡唯一的生機,為了追隨星空運轉的腳步,而產生「咕答咕答」那樣韻律的吐納,彷彿一滴水珠落在無垠的寧靜海洋中,連回聲都不會有;然而如此的規律卻又營造出回聲的錯覺,這樣的矛盾更突顯了在火山之上,夜的孤寂。胎兒在母親的體內時,是否也感受相同孤寂呢?在那樣絕對的靜謐之中,只剩下血脈規律地跳動著,正如王蟲的吐納一樣,胎兒似乎也正在和宇宙溝通,爭取靈魂的獨立自主,期待著脫離母親而獲得自由意志。我們的宇宙是否也曾經歷過這樣的階段?是否也曾經做為胚胎,等待著脫離母體宇宙而獲得因果獨立的存在呢?

這樣的提問看似科幻,其實以今日的科學成就,已經能夠提出可供檢驗的預言,然而探索宇宙從來就不只是科學工作,我們仍需要更嚴謹的邏輯證成、更親切的論述媒介、更優美的理性法則,若對宇宙的夢想是孤寂,那麼對知識的渴求又何嘗不是「真、善、美」!

腦中迴盪著康德的墓誌銘,一個人看著星空多孤單,但看著看著好像又不那麼孤單了。其實漂泊就是宇宙的真理…

Published on January 25, 2017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