潛意識裡的浪漫城市
我搭上地鐵要去轉乘 RER 列車到機場，這條地鐵就像機場的輸送帶一樣，人只要站在上頭就可以搭乘。地鐵離開月臺後駛入一個住宅區，不知何時，輸送帶變成遊樂園的過山車，車上有許多座位可以坐。列車行駛在山壁高處，隨後經過一個大轉彎離開住宅區，並繞著一棵巨大的神木行駛，整個繞行過程的速度飛快，隨之而來的是一陣暈眩，過程中連軌道的零件都鬆脫掉落，不斷發出「哐啷」的撞擊聲。終於在繞行十幾圈以後，列車下降回到了平地。列車以一個緊急剎車停在下一站的月臺上，此時我已頭昏眼花，連錢包都沒拿穩掉在地上，才猛然發現列車又變回輸送帶，正當內心發誓以後再也不要搭這段的時候……
這是離開巴黎一個月後，在臺中老家做的一場夢。
有人說，巴黎是座美麗高貴的城市；也有人說，巴黎治安不好、滿地垃圾。確實，這座城市的好與壞都如此鮮明。如果不是這樣一個優雅的地方，那些缺點或許也不至於那麼被放大、被在意吧！
巴黎的地鐵雖然比不上臺灣捷運的整潔明亮，倒也不至於太髒亂。想起洛杉磯老舊的地鐵車廂裡，充滿著毒品與尿騷味、以及神智不清的遊民，其實巴黎地鐵還是非常親切的。當然，後來發生了臺灣遊客在地鐵站被襲擊的事件，也是提醒著身為外來人的我們要保持警戒，不能掉以輕心。關於治安的另一個例子，是在前往聖心堂的山坡上，時常聚集著一群黑人，向上山參觀的遊客討取過路費。我拜訪的時候正好附近有警察在巡邏，因此他們不敢明目張膽地行動，但當人高馬大的他們成群站在面前時，也不免令人感到威脅。如果獨自出門旅行，或是勢單力薄時，可千萬不能正面與他們起衝突。
說起黑人，其時巴黎有不小比例的黑人居住在此，他們多是外地人，來自北非的國家，到西歐的都市裡討生活。這其實是很典型的移民社群，就像從前東南亞國家的人來到臺灣工作，尋求比家鄉更高的薪資待遇一樣。這些外來移民的生活大多過得拮据，甚至稱得上辛苦，只是為了讓家人過上更好的生活，不惜離鄉背井到遠方打拼。曾經到巴黎觀光的人應該都有印象，景點附近的街上隨處可見黑人擺地攤叫賣小艾菲爾鐵塔鑰匙圈，這些小鐵塔從體積最小的（一歐元），到體積較大、甚至還會發出七彩光芒的都有，成為巴黎這座城市的特色之一。另外則是比較具有爭議性的「幸運繩」，他們會將繩子綁在遊客手上，接著向他們收費，我所遇到的都是能夠迴避或拒絕的，然而也是偶有聽聞被強迫收費的案例。
其實以我自己行旅至今的經驗，對於治安方面的疑慮其實不必太擔心，雖然要時時刻刻保持警戒的心情，卻也不需要過度緊張。在路上保持輕鬆自然的心情，也比較不容易成為犯罪目標。而最近比較嚴重的恐怖攻擊問題，當然盡量避免出入高風險的場合，如果還是真的遇上，恐怕也只能說是緣分註定了，這種意外，畢竟不是我們能夠掌握的事情。
除了新移民文化，我感受最深刻的巴黎特色，是巴黎人的自尊。從以前就常聽說巴黎人不愛說英語，即使對不會說法語的外國人也同樣如此。他們不是聽不懂、也不是不會說，就是「不屑」講。如果非得請他們開口說英語的話，一開口就得先道歉，並且恭敬地詢問「是否可以麻煩您說英語呢？」這種事情，聽其他人或看旅遊文章提到時，總覺得很不真實，直到我在瑪德蓮教堂（La Madeleine）的對面，向一對有點年紀的夫妻問路。當時我一開口便習慣性說出英語的「不好意思（excuse me）」，結果對方毫無反應，當我意識過來，改以法語（excusez-moi）問候時，他們才回過頭，並且用非常標準的英語說了一句「抱歉，我不說英語。（Sorry, I don't speak English. ）」後就轉身離開了。也許我一開始貿然用英語開啟對話，對他們來說真的是一件很不禮貌的事吧？
一個月前的巴黎之旅宛如昨日，即便躺在臺中老家的床上，那地球另一端的景物都仍歷歷在目，連夢境也如此真實。巴黎就是那麼一座有個性的城市，這城市的景致與居民都是個性鮮明，就像京都之於日本一樣，巴黎有屬於巴黎的驕傲，是歐洲甚至法國的其他城市也無法共享的。夢中的情境是潛意識中對於這座城市的敬畏，時而親切、時而難以相處的巴黎人，雄偉的古蹟，壯烈的歷史，曾經是地球中心的優越，以及丟失霸主地位的憤恨。其實這就是巴黎。毋須迎合世界也無可取代的浪漫城市。
若問到人們對於巴黎的印象，「浪漫」這兩個字，大概是最常聽見的答案了。貝淡寧（Daniel A. Bell）和艾維納．德夏里特（Avner de-Shalit）在《城市的精神》（The Spirit of Cities）中談到巴黎的浪漫，是「未經巴氏消毒法（Pasteurisation）殺菌的浪漫」。巴黎有典雅的羅浮宮，有象徵進步的艾菲爾鐵塔，有華麗的聖母院，有陽光普照的塞納河，右岸氣派的皇宮花園，左岸親民的老城咖啡……，這些都是構成一座浪漫城市的重要元素。走在巴黎充滿歷史的街道上，那是超越年代的衝擊與感動，不論抱持著如何心情，人生中都該拜訪過一次，這座巨大且偉大的藝術品。
Published on October 28, 2017.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