位於緯度比較高的巴黎,陽光的角度總是比較斜,太陽照射的地方色溫偏暖,而散射形成的藍天更加藍,使得建築物與天空的顏色變得飽和,大自然的光影為這座城市營造出更浪漫的氛圍。傍晚的羅浮宮就這樣被照得金黃,廣場上行人的影子全被拉得細細長長的,金字塔的骨幹反射金黃太陽光,而外層的玻璃則映照出天空深邃的藍,形成童話書般的鮮明色彩。
羅浮宮前拿破崙廣場的地下空間比想像中來得寬敞,本以為大金字塔是羅浮宮的售票亭或是驗票口,原來只是個安檢站。從金字塔走入地下室,一旁的服務台簡直就像五星級飯店的接待櫃台,上面沒有意外地擺放著各種語言的摺頁簡介,忠實呈現了這座世界知名博物館的國際化。只可惜,這裡並沒有提供繁體中文版的簡介,在我們向服務人員說明一番之後,他們終究還是沒辦法搞清楚繁體中文跟簡體中文的差異,一直笑笑地拿著簡體字那本摺頁,直說這個就是中文。羅浮宮果真相當恢弘大氣,擁有國際學生證就可以免費進入展場參觀。我們到買票處打算購買語音導覽機時,才發現販售的時間已經結束了,我們不死心,跑去歸還的地方問,沒想到小姐直接拿給我們倆一人一台,說準時歸還就好,不須要收錢。
羅浮宮無疑是世界上最受歡迎的藝術博物館,幾乎每年占據年度拜訪人次榜的榜首,訪客量遠遠超過倫敦的大英博物館、紐約的大都會藝術博物館、梵蒂岡博物館、以及臺北的故宮博物院。如果說來到臺北故宮一定要看〈翠玉白菜〉、〈肉形石〉與〈毛公鼎〉這三件收藏品,那麼到羅浮宮無論如何都要朝聖一番的,非得是號稱「鎮館三寶」的〈米洛的維納斯〉(Vénus de Milo)、〈薩莫色雷斯的勝利女神〉(Victoire de Samothrace)跟〈蒙娜麗莎〉(La Joconde)了。前兩者是希臘化時期的大理石雕塑,後者則是文藝復興時期的油畫。也許是有這樣的稱號做為宣傳的緣故,這三樣展品旁總是人山人海,反倒其他展廳顯得相當冷清。
「鎮館三寶」這樣的稱呼究竟是不是名符其實?又是否會對於其他數十萬件作品不甚公平?即使不考慮到所有作品,羅浮宮仍然收藏了許多藝術價值不亞於這三件的作品,為何會以這三件為代表呢?這點在蔣勳老師的《從羅浮宮看世界美術》書中有比較詳盡的討論。不過,身為一個觀光客而非藝術工作者,我們仍然可以透過簡單了解這三件作品的背景,來窺探羅浮宮藝術的中心思想。
〈米洛的維納斯〉之所以如此出名,有兩個最主要的原因。古希臘人認為上帝創造的人體是神聖的,就像在奧林匹亞運動會上,運動員都必須裸身參賽,這是對於上帝至高的尊敬,維納斯裸露的上半身,正展現古希臘人最尊崇的人體力與美。另一方面,維納斯的身體結構符合精準的數學安排,若以肚臍分為上下半身,其比例正巧是黃金分割率,因此它被視為女性軀體之美的典範。〈米洛的維納斯〉失落的兩隻斷臂讓許多藝術家著迷,不少人都曾嘗試透過各種面向的分析,以想像它原始的樣貌,數學家傅立葉(Jean-Baptiste Joseph Fourier)曾經計算維納斯雕像原有的基座結構,考古學家阿道夫(Adolf Furtwängler)也提出維納斯雕像須有柱狀結構支撐的模型。
〈薩莫色雷斯的勝利女神〉是慶祝戰爭勝利而創作的雕像,古希臘人認為當勝利女神降落在船頭時,勝利就會贏面而來。雖然勝利女神的雙手與頭部都已殘缺,卻絲毫未減其丰采,反而更加彰顯軀體與翅膀的線條,細緻的衣襬與翅膀輕盈靈動,完全消去了大理石的厚重感,可見雕刻技術之高超。這座雕像同樣展現女性軀體的美感,卻與〈米洛的維納斯〉這類靜態且神化的雕像不同,〈薩莫色雷斯的勝利女神〉以更擬人、更世俗的姿態,來述說常民活潑的心靈狀態,怪不得會被安放在羅浮宮最宏偉的「達魯樓梯」(Escalier Daru)上,迎接來自世界各地的旅人。
這兩件雕塑作品都是殘缺的,事實上,很多類似的希臘化時期的雕塑作品都遭受破壞。中世紀以來,亞里斯多德的思想逐漸褪色,西方文明的價值觀,開始認為肉體的慾望是罪惡的,那些頌揚肉身之美的雕像變成禁物,遭到破壞或是銷毀,直到文藝復興時期,這些埋藏在地底千年的藝術品逐漸出土,同時柏拉圖的思想開始發揚光大,人們才又漸漸尋回古希臘文明的偉大。因此,羅浮宮以這兩件雕塑品為鎮館三寶之二,加以文藝復興時期最具代表性的創作〈蒙娜麗莎〉,無非是希望將現代文化追溯至古希臘文明,如同蔣勳老師書中所言,「希臘的自由、希臘對生命的歌頌、希臘對生命的尊嚴,是真正近代文化的起點。」
至於〈蒙娜麗莎〉這幅畫,該是世人最熟悉的作品了,它不僅被大量複製成海報或印刷品,更在《達文西密碼》的強勢宣傳之下,被行銷到全世界。它最知名的是那副似笑非笑的神秘微笑。其實神秘的不只是微笑,也包括這位女子的真實身分,自達文西過世以來,許多藝術家、科學家、考古學家紛紛想盡辦法考證這件事。此外,〈蒙娜麗莎〉這幅畫的構圖,也成為著後代肖像畫與人像攝影的準則。值得一提的是,這幅畫其實很小一張,而且被保存在玻璃櫃中放在空曠展廳的一側,前方封鎖線圍出一塊安全區域,沒辦法近距離欣賞它,再加上展廳裡總是擠滿了人,怪不得時常榮登「與想像落差最大」的景點之一。
以上這些,都是我們可能在歷史課、美術課、甚至數學課上曾經學習到的知識,也都能輕易在書本與網路上一遍又一遍地複習,只是這樣純粹的學習難免缺乏實質的感觸。能夠親臨現場,親眼看見維納斯與勝利女神雕像出現在眼前幾公尺處,繞著它走上一圈又一圈,細細端詳每一個細節,那種衝擊內心的力量,卻是再多片面的文字都無法傳遞的。
除了鎮館三寶之外,我對女神列柱特別有印象,因為它不僅是擺放在博物館裡的一件作品,而是可以在街頭上、在那些平凡的民房陽台中看到的日常裝飾。此外,在羅浮宮的玻璃金字塔於 1989 年完工以前,搭地鐵造訪羅浮宮得從現在的羅浮—里沃利站(Louvre – Rivoli,舊名「羅浮」)下車,這一站的月台在 1968 年開始被打造成藝術長廊,展示了諸如亞述浮雕、漢摩拉比法典、埃及法老王、以及文藝復興時期女神雕塑的複製品,乘客一下車就彷彿置身博物館之中。雖然這一站已經不再通往羅浮宮博物館,藝術與美學走入日常生活的精神,仍然值得我們省思與學習。
一個文明真正的質感不在於收藏了多少珍稀的寶藏,而是普羅大眾願意在「美」這件事情上,投入多少執著,做足多少苦工。深夜的羅浮宮是不寂寞的,坐在空曠的廣場看著璀璨的燈光照耀建築,那些曾經遙不可及的藝術作品,已經走進人們心中。
Published on August 26, 2017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