星野遊學


如果你問，是什麼讓我們聚在這裡？那是三分巧合與七分放縱。

自從富士山歸來後，日子便開始倒數，就像踏上山巔以後，接下來的路途都是走下坡，是這樣的心境讓每一天沉思都能取代熱血，我們踏在這塊土地上，已不再為了征服什麼目標，而是用虔誠的心去品嘗它。

隔天一早，我們從上野搭新幹線到輕井澤，還記得那時候北陸新幹線才剛通車。這個時節的輕井澤，少了夏日避暑的人潮，也少了冬日滑雪的遊客，儼然就是純樸寧靜的鄉村。我們在輕井澤車站附近租了單車，嚴格說該是電動單車，在這座綠意盎然的山中小鎮裡，騎單車既能慢慢欣賞豐富的風土民情，也不至於受到距離的限制而花費太多時間與體力。

我們騎到了鹽澤湖，這是座美麗的公園，鬱鬱的林木與青翠的草皮，空氣中更充滿大自然清香的氣味。湖中有許多踩著腳踏船的青年男女，水邊的歐風建築幫他們增添了浪漫氛圍，水鴨們慵懶地窩在湖畔打瞌睡，這樣的畫面像幅畫，像繪本裡的童話世界，而闔家出遊的孩子與家長們也全都參與其中。繼續往下走是玩具博物館，對街則是高原文庫與繪本之森，看著那些姿態優雅的木製玩具，以及賣店裡超現實的童話名信片，好像自己真實踏入了櫥窗裡的夢境；而在林蔭中翻閱精緻生動的繪本，書中的角色活靈活現，彷彿要從書本中跳出來與我們在樹下共舞，心中那股發現新大陸的興奮更是不可言喻。原來我們都正在尋找內心失落的純真，原來我們都渴望身在童話故事中。

離開童話世界，我們回到雲場池附近，這一帶的參天林木與穿梭其中的小路，令人回想起荒島南方的風景，若不是車多人多，若不是缺了澎湃的海濤，這令人懷念的畫面還真是催人熱淚。再往前就進入舊輕井澤了。曾經繁榮過又沒落過的舊輕井澤，如今總是人來人往，銀座大街上的人潮與兩旁的商店早已失去了舊時的味道，此刻，只剩下山邊的禮拜堂還能留有一絲寧靜。

傍晚時分，中輕井澤的榆樹街小鎮遊客未散，村民食堂依舊熱鬧非凡。中輕井澤以北這一帶其實是集團開發的度假村，然而山中純樸的氛圍卻沒有因為開發而被破壞，大量樹木仍被保留了下來。當我們走上高原教會，成千的燭火已被點亮，每一盞燭火都承載著浪漫的夢想，將夜幕降臨的森林點綴成精靈的奇幻世界。星野遊學堂前的廣場，媽媽抱著襁褓中的嬰兒幫他的兩個小姐姐留影，新婚夫妻則在角落哄著呱呱的女孩，而我們，站在星空下看著自己的夢想，也看著彼此的夢想，才發現我們看的原來不只是夢想，更是即將到來的別離。

坐在巷弄中的居酒屋裡，不會講日語的我們，和不會講華語的他們，正在進行肢體與心靈的意念確認儀式，國際共通的語言就是「笑」，歡迎的笑，無奈的笑，害羞的笑，滿足的笑，笑簡直就是人類社交世界的羅倫茲轉換，無論再遠的距離都能夠輕易拉到身旁。於是，我們將笑得最開心的店員們全都拉到身旁，告訴他們現在即將進行的是一場名為「靈魂擷取」的活動——「喀擦」兩聲，其實也就是這樣了。分離總是依依不捨，笑容下的情緒值得被珍藏，最後一輪酒，把酒言歡只為能寫下些什麼，好讓我們都能長存於彼此的記憶中。

抬頭望見無盡繁星，才想起自己正在星野中遊學。這就像是夢中夢，過去的已不可改變，年華會老去、回憶會留下，如你所說：多年後我們仍會懷念今夜。

Published on April 15, 2017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