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直都在
經歷了三個月的旅行，岩漿終究抵達了這座純樸的村莊，縱貫村莊的道路首當其衝，北半段已被封鎖。
其實在出發去荒島之前，已經聽聞荒島南部的 Kilauea 噴發的消息，大量熔岩不斷湧出，沿著地貌的改變順流而下，向純樸的村莊 Pahoa 襲來。Kilauea 是火山女神 Pele 的家，縱然在荒島上只能算是座小山，卻是地球上活動最頻繁的活火山，荒島年年都在長大，還得拜火山女神之恩澤。然而，火山女神的性情變幻莫測，在多年以前，從 Kalapana 曾經能夠開車經由 130 號公路登上 Kilauea，這條路現在已被覆蓋在厚厚的火山岩下了。
這個月以來，熔岩步步逼近村莊，荒島政府與村民已備感壓力，火山觀測站與報紙每天早晚向世人更新岩漿流動的訊息，大家也對於是否要疏散居民、或是將熔岩流疏導到其他地方抱持著討論態度。一所小學為了安全起見，已讓所有學生轉至鄰近學校就讀。一年多前，我曾經造訪過一次 Pahoa，雖然當時是夜晚，仍能夠感受這個村莊的靜謐與親切，世事無常，誰也沒法預料再次造訪這座村莊時，竟是面臨這樣的危機。
從郵局往北到 130 公路入口都已被封鎖，現場警力正管制村莊的交通，大量的媒體則是在封鎖區邊緣待命，更多的是想來一睹熔岩的遊客，不過令人訝異的是，遊客中大部分是荒島人，只有為數不多的外地人，原來荒島的子民們對於火山，也同樣充滿好奇的心情。熔岩流預計在接下來一週內就會侵襲主要住宅區，上週已有一棟靠近山坡的民宅被熔岩燒毀，熔岩橫跨住宅區上的小路，進入了這家人的庭園，無情地推毀了他們世代安身立命的房屋。為了避免妨礙任何可能的緊急救援，我將車停在郵局的停車場中，坐在車子裡頭觀察來來去去的人們，有些遊客來到封鎖線前張望，或是與管制人員合照，媒體也在馬路上隨機採訪行人，若不去思考災害可能帶來的威脅，現場的氣氛倒還算輕鬆。
我走進村莊中，漫步回味對於這座村莊的印象，村莊本不大，扣掉被封鎖的那一區，不出一刻鐘便能來回走完。沿路上所有的店仍然照常營業，大家過著一如往常的平凡生活，居民似乎十分冷靜地等待任何指示，想起曾在報上看過對於居民的採訪報導，他們面對大自然的力量顯得相當豁達，表示會盡可能守護到最後一刻，若不得已非要撤離，也會欣然接受。率先撤離的學生們在校門口綁上黃絲帶，向彼此道別、也為所有人和這個他們摯愛的村莊祈禱；管制站旁則有間診所，招牌上掛著特製的愛心標誌，「我們一直都在」，也展現出荒島子民毫無畏懼、持續付出的決心。這真的讓人感動，因為荒島正是一個充滿愛與不捨的地方，面對災難來臨時，沒有怨言、沒有退縮、也沒有對於彼此的責備，而是充滿彼此關懷的聲音。
天已漸漸黑，逐漸沉寂下來的街道又別有一番風味，天空泛著不尋常的紅光，置身在如此氛圍之下，對大自然的敬畏更是油然而生，以往這裡可是抬頭便能清晰地望見銀河，火山女神的光芒如今卻稀釋了繁星。浩瀚宇宙與莊重大地的偉大，於凡人而言都是遙不可及，荒島清涼的秋夜，天地總能在此為人生上一堂課。
幸好，岩漿在距離住宅區一步之遙的地方停了下來，遷移或導流計劃最終都不需付諸實現，火山女神還是眷顧著荒島子民的，也許祂正感受到人間的愛與不捨，希望善與美能夠繼續世代流傳吧！
Published on December 18, 2016.
註：“We are staying.” 原意為「我們留下」，在此引申為「我們一直都（會）在」。